李德禄
在乡下自家的小院里,我摆弄了一块菜园子。说是菜园子,不过是块长不足五米,宽不过三米的院角。在这巴掌大的地界里,每年都种些瓜菜。说实话,也没指望着能有多大收益,就是想活动活动筋骨,图个乐呵。
春起回乡,在院中搭起凉棚,于棚南侧撒了一排丝瓜籽。而后,又用竹竿木梢搭好爬秧的梯架,在棚顶结成藤蔓舒适的格子床。丝瓜拱土发芽,秧苗伸展身躯,沿梯架攀爬而上,藤蔓渐渐地爬满棚顶。不久,它们开出了鲜灵灵的小黄花。我兴奋着,期盼着,每日里都在棚边转上几圈,心里乐得也像花儿似的。人们常说,付出了汗水,就能收获果实。谁知,到了我这儿却变成了伤心的事,一朵朵的瓜花,无情地凋落在地面上,眼瞅着希望变成了失望。
邻里告诉我,说棵密叶盛把花儿冲落了,应该去掉一些。我照着做了,大刀阔斧地去棵打叶,使瓜苗通风透气,享受阳光雨露的滋润。丝瓜花儿又一朵朵地绽放了,它们不再坠落,渐渐变成细长嫩绿的小瓜,从棚顶的空隙中垂吊下来。那一条一条的丝瓜,长短大小不同,吊挂的高低不等,虽参差不齐却也错落有致。它们渐渐成熟了,翠盈盈的身躯呈现浅绿的竖纹,微风轻拂,它们轻歌曼舞,随风而动,像荡秋千的孩童。我摘下一条大个儿的,足有两斤多重,炒了一盘上桌,众人咂咂之余,皆称鲜嫩可口。
丝瓜是外籍的中国菜,故又称蛮瓜,江南江北皆有栽种,一般用于炒食与作羹,以其色碧绿,其味嫩爽,价格低廉而为人所喜。丝瓜也有其药物功能,可清热解毒。丝瓜霜后,丝瓜皮枯心却不死,内中筋络缠绕如精心编织,柔韧得宜,视为涮锅洗碗之利器,早年亦可充当洗澡巾。望着棚下吊立如林的丝瓜,我心里甜丝丝的。其实,我真的没有为它们做些什么,不过是搭个过路桥,浇过两次水,剪过几片叶,余下便由它们自生自灭了。但它们似乎并不计较自身的得失,一味地做自个儿该做的事,源源不断地奉献着果实的甜美。
凉棚东边的地角上,我栽了一片辣椒苗。不知是剜秧时伤了根须,还是移载的时间出了差错,秧苗高及二尺,枝繁叶茂却久不见花开。于是,心情不爽的我便对它们冷眼相对,不想也不再为其付出什么,只有心中默念着:再给它们几日机会,倘若仍无花迹,定将其全部清除之!或许,那些辣椒苗看出了我的心怀不满;或许,它们猜中了我欲将其清除的阴谋,竟然像是约好了似的,忙不迭地滋生出大大小小的花骨朵。花开了,我心情自然好了,欣喜之余,我赶忙拔掉它们周边的杂草,为其松弛土壤,浇灌肥水,那些椒苗儿陆陆续续绽放出娇嫩的白色小花。不久,花朵相继凋谢,小小的青椒在枝杈间露出头角。渐渐地,它们长大了,青翠碧绿的椒儿,垂挂于枝旁叶下显摆招摇。在风动中,我好像听到它们轻轻细语,似乎在诉说着它们的努力与辛苦;似乎在埋怨着我先前的漫不经心;又似乎暗示着,对我曾经心怀不轨的愤懑!
十月是收获的季节,人们收割庄稼,采摘果品,忙得不亦乐乎!青椒担心被人冷落,伸头探脑地急红了脸。丰收在望,每日里我都要看上几遍,锄草、浇水、松土,真的是很上心。山野的风招招手,辣椒定然随风而动;太阳撒出了光热,它们亦笑红了脸,笑弯了腰,笑出了温暖。窗下的辣椒逐日而长,渐渐由青变红,低垂的尖尖角儿上扬起来,翘撅得像似冲天炮,像镶嵌在绿叶丛中的红宝石,我豁然明白它们为何叫“朝天椒”了。
我摘下一个手指般粗长的鲜椒儿,用手擦抹几下,吭哧就是一口。噗!一口唾沫喷出老远,眼泪立马儿流下来。我揉揉泪眼再咬一口,慢慢咂磨其味,竟咬出了辣中的甘甜。次日,家中来客,我揪下几把鲜红的辣椒,切了一小碗拌着香油凉吃,又用滾沸的油炸了一碗干嚼。没承想,满桌的菜肴少有人问津,那些辣椒却成了香饽饽,午晚各多吃了一大碗饭!秋后,我把它们一个个摘下来,用绳线穿成两串红玛瑙,挂在屋门两侧的朩框上,像贴了幅鲜红闪亮的对联!
村里人常说,人不哄地皮,地便不哄肚皮!此话实在,打理菜园子就如同做人,哄蒙欺骗都不会长久,糊弄土地其实是在糊弄自己!我很是自慰,因为收获得不仅仅是瓜果菜蔬,更是山里人的实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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吊棚丝瓜朝天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