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轻柔柔的小雨下了一夜,醒来打开窗帘,满目的葱茏让人精神一振,人也完全清醒了。走出家门,一股淡淡的、甜雅的、熟悉的芳香沁人心脾。
洋槐花!心中一阵惊喜,抬眼望去,昨天还是绿嘟嘟的,米粒大小的花骨朵,在喜雨的滋润下,竟有些心急地含着雨珠竞相开放了。掩映在绿叶中的花朵洁白无瑕,如白色的信鸽正欲展翅而飞;又似艘艘帆船,正待扬帆起航。一朵朵、一串串、一簇簇,热热闹闹,开开心心,似说:我在开花,我在开花……
一群绒嘟嘟、胖乎乎的小蜜蜂围绕着馨香四溢的槐花,嗡嗡嗡、嘤嘤嘤地轻歌曼舞。微仰起头,眯起双眼,张开鼻翼,缓慢而深长地呼吸,让清新、甜润的槐香在五脏六腑间游走,通体有一种微醉舒坦之感。我的思绪幽幽飘回到一棵沧桑的老槐树身边,想像着它开花时节的盛景。
听父亲讲,我家祖屋前曾经有过一棵老洋槐树,家里人谁也说不清它生长于何年何月,由谁栽植,但它的名气却响得很,村里人都知道它,也都喜欢它。
老洋槐树的树干粗壮挺拔,枝叶如伞,古老苍劲。每年花开时,大人孩子们前来赏花、摘花、吃花;盛夏,老人孩子们在树下纳凉、嬉戏;深秋,金色的槐叶,怀着对根的思念,随秋风翩然而落;严冬里,挂满枝头的荚果干枯不落,任凭风袭霜寒,期盼着与春天的约会。
父亲说:“爷爷有能力、有威望,办事公道,是一村之长,受人尊敬,他喜欢在老槐树下决断诉讼,处理村里事物。”
“槐树五月漾琼花,郁郁芳芳醉万家”,每年的春天,老槐树从严冬的萧条中醒来后,就开始孕育五月的花香,接到花开的讯息后,老槐树会在一夜之间开满树冠,如云似雪,香飘小半个村子。
老槐树的花总是格外的饱满、甜润,而且花期长、产量高。村里的多数人都品尝过它独特的味道。每到槐花盛开的季节,村民们会挽起篮子寻着槐香采槐花。待到山上、河边、树林中的槐花采摘的所剩无几了,村民们自然就会想到老槐树。于是,在那些天里,老槐树的树上树下是热闹的,总能看到采摘槐花的人们。有时,慈善的奶奶怕树上采摘的孩子摔着,还会让家里人助他们一臂之力,采摘过后的老槐树总是枝折叶落、伤痕累累。但来年,它的枝叶更加的繁茂,槐花一如既往地挂满枝头。
早年间,据说有人举报,不少村民在老槐树下祭拜、祈祷,说老槐树是“封建迷信”的祸根,他们不顾我家和村民们的反对,决定伐杀老槐树。
伐杀老槐树那天,许多村民闻讯赶来默默为它送行。老槐树在伐木锯下流出了清澈的汁液,犹如眼泪。老槐树被锯穿了,却屹立不倒,伐木锯被牢牢地卡在树身里抽不出来,气急败坏的刘二疤瘌撸起袖子亲自上阵。就在老槐树轰然倒地的刹那间,一股浓浓的汁液从老槐树的伤口处喷溅而出,被溅了一身汁液的刘二疤瘌惊呼一声,扔掉伐树锯,踉跄着后退两步,几乎与老槐树同时倒地。
第一次听父亲讲老槐树的故事时,我流泪了。从那时起,在我幼小的心里,就有了一种对老槐树的愧疚和思念。
爷爷奶奶在世时,每到槐花盛开的时候,都会想方设法蒸一锅槐花包子,或把槐花裹上面蒸熟蘸蒜泥吃、或烙槐花饼,这时,老槐树是我家餐桌上的保留话题。后来,我们再吃槐花饼时,父亲的总结语总是同一句话:“这味道跟咱家老槐树的槐花相比差远喽!”
因为老槐树的原因,我对槐树、槐花有着一份独特的喜爱,一种亲近之感。每到槐花盛开的季节,心里总会有莫名地兴奋,喜欢在清晨,或静谧的夜晚,独自徜徉在开满槐花的林荫道上,手拈一串槐花,细细品味着清凉甘苦的味道,浸润在浓郁的花香中,让思绪回到老槐树身边,想像着老槐树的模样,想像着爷爷、奶奶的模样。
又闻槐花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