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三官阁过街楼,走进古村琉璃渠。我仿佛知道有一种土,经过火的洗礼后,便脱胎换骨成为一种看着好像有灵魂的民族瑰宝,在宫殿建筑上黄色为等级分明的皇家专属,九种神兽守护屋顶,分别有各种寓意和吉祥祈福的象征,千百年来的历史风尘,已经演变成一种民族的文化图腾,这就是琉璃渠村的琉璃。
这个古村因琉璃而得名,至于叫“局”或叫“渠”并不是关键,关键是村里有这种土。这又是一种什么神奇的土呢?经过一千多度的高温浴火重生,脱变再生成一种如凤凰鸟涅槃重生般的建筑艺术品,装点在宫殿或庙宇之上,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不可动摇,象征宗教信仰的庄严与神圣。这种土,纯洁得就像一个多情的少女,邂逅干柴烈火变成纯净的白胎,任凭匠人们刻意上釉描绘,经过一次次烈火的煎熬和考验,就会锻造成永不退色的精灵,成为建筑美学不可替代的元素和符号。
我不知道临村龙泉务辽代白瓷是不是这种土烧造?我也不懂这种土是不是只有门头沟侏罗纪这样久远的地质结构,地下才有这种罕见的稀土?我只知道这种土旁边有一条古老的河流,黄帝和炎帝饮这条河水而生息,蚩尤大战曾在这条河边进行群雄逐鹿。再远古而瞭望,这条河下游的周口店,猿进化到人的直立行走在那里留下了原始足迹。这条河下游的东胡林,人类进化发明火以后,在那里制造过新石器时代的石具。
这种土与这古老的河水相遇,就变成一种泥。这种泥像一对如漆似胶的老夫妻,任工匠如艺人一样打造成各种形状不同的神兽和造型。这种泥,与火相遇如孤侣修行人找到庙宇的归宿。我听说最早在琉璃渠村玩这种土和这种泥的匠人是赵氏家族的“琉璃赵”,好像建元大都的时候,“琉璃赵”就被从山西召进了北京城,乾隆年间又从琉璃厂搬到琉璃渠村扎下了根。这种土和这种泥的关键是看那种火,这火候就是技术活儿,火大了烧焦流釉,火小了半生不熟,所以要不温不火分几次烧才能圆满无缺。这种土,这种泥,再画上五彩的釉,这种彩釉就是玩这种活儿的祖传秘籍,如传皇位一样传男不传女,有时候也传给侄子。这种祖传的独家上釉配方,再用这种娴熟的火候烧出来的就是这种神奇的五彩琉璃。
有一种鸟,当它将要死的时候,就会衔着一种香木,然后点燃投身于烈火中,经过一次次火的洗礼,转世投胎就变成一只凤凰。琉璃烧造过程好像也是这样,这种土,这种泥,投身于烈火中洗礼后,就转世蜕变成金碧辉煌的琉璃。琉璃点亮了琉璃渠村如火中凤凰的历史,那村落中普通建筑屋顶的几片黄瓦,如皇上赐给黄马褂般的特殊荣誉,只有近水楼台的皇家特制才有这先得月的荣耀。琉璃烧制的“三官阁”匾额远远地挂在乾隆年间修建的“灯阁”上面,镶嵌在楼阁墙壁上的“砺山”和“带河”琉璃方匾也是从浴火中诞生,永远象征江山永固。回眸北京建城史,琉璃渠村这窑火永远连接着故宫及北海的九龙壁,颐和园、景山、北海的景色再美,也只有红墙配着琉璃绿瓦或屋顶的黄瓦,才彰显皇家园林的气质不凡,不管历史上紫禁城有多辉煌,都有琉璃这只火中凤凰在头顶上飞旋。马可波罗第一次来中国观光,看见故宫太和殿金碧辉煌的屋顶当时就蒙圈了:东方中国太富有了,满屋顶铺得都是金灿灿的黄金。其实是洋人眼花了,那是琉璃渠村的琉璃黄瓦。
回头望琉璃渠村过街楼,我在沉思:我脚下这方土,遇有烈火,再经工匠们的精益巧手,就会打造出火中之凤凰般的传世琉璃。“琉璃赵”和“样式雷”琉璃烧造与设计最辉煌的时期已经走远,但那时烧造出的琉璃制品并没有褪色。当年五品官员“琉璃赵”的“花园子”早已荒废了,但监制琉璃烧造的厂商宅院依旧存在,那院中的柿子树是不是当年喜欢种花的主人栽种?我不知道,看见当年烧制的“文星高照”琉璃额匾依然如初,乾隆丙子菊月烧造的墨色文字依然力透纸背一般。几百年的风雨雪霜,并没有让那火中凤凰褪色。我信步走进厂商宅院的垂帘门,一副楹联展现眼前:“满场黄金拥翡翠,六方青山环碧水。”琉璃渠村的琉璃如翡翠一样晶莹剔透,如黄金一样金光闪闪,在这青山环抱一河碧水的琉璃渠村,有一只火中凤凰在烈火中一次次转世投胎。琉璃渠古村,一次次点燃了香木,烈火中我仿佛看见火中凤凰再次涅槃重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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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中凤凰话琉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