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。在中共中央、国务院、中央军委为健在的志愿军老战士颁发纪念章前夕,笔者端详着一张“朝鲜留念”的老照片,不禁想起了70年未曾谋面的堂弟,一位普通的志愿军战士——左传忠。
堂弟住在老家的西邻,两户只有一墙之隔。儿时爬到墙角的香椿树上,就可以隔空对话。他的父亲早已去世,母亲含辛茹苦抚养他和弟弟长大成人。他的准确年龄自己也记不清了,大概比我小五岁。2009年重修《左氏族谱》,一位左氏后人献出一册1935年续修的《左氏族谱》手抄本,在“二十三世”﹝始祖左星午大明洪武四年(1371)自直隶(今河北)枣强迁入算起﹞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栏,赫然写着他的名字——传忠。由此可以推断,他大约出生于1934年,现年86岁。
新中国成立初期,在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、保家卫国运动中,16岁的他报名参军,不久就跨过鸭绿江,奔赴朝鲜战场。他识字不多,能写几句简短的家信。最初几个月还有书信到来,向母亲报平安,后来就杳无消息了。我的婶母坐卧不宁,心急如焚,到处向和他一起参军的军属打听,大家都互不了解情况。一年多以后,突然收到他寄自沈阳某部队后方医院的信,并附有两张在朝鲜战场拍摄的照片。信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:
入朝以后,我担任副炮手。在一次猛烈的战斗中,敌人一连串炮弹袭来,炮手壮烈牺牲,我被炮火激起的沙石硝烟卷入山沟,有幸获救,回到沈阳治病疗伤,所以好长时间没有写信。
堂弟让婶母转赠给我一张两英寸的黑白照片,珍藏至今,颜色早已泛黄。他站在大树下,头戴圆顶军帽,身穿夏季军装,脚蹬解放鞋,左肩上斜挎着一只盒子炮,憨厚、朴实、忠诚的眼神正视着前方。照片左侧有“朝鲜留念”四个白色行书字,背面有他的亲笔签名——“左传忠”。
后来听说,他复员以后,山东省长山县(1956年并入邹平县,现邹平市)人民武装部得知他手枪打得准,又会驾驶、修理汽车和牵引车,准备安排他负责接收、训练新兵。他念念不忘孀居的母亲,谢绝了领导的关怀,主动提出回乡务农,陪同母亲安度晚年。
转瞬六十余载,他已从一名精壮的志愿军战士变成耄耋老人。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,他依然保持着勤俭、清贫的生活——打草砍柴,生火做饭,从不麻烦他人,也从来不提自己抗美援朝的光荣历史。他一生未婚,晚年乡镇政府多次安排他入住敬老院,都被他婉言谢绝。后来村里特意为他翻盖了新房,母亲去世后,他与弟弟、侄儿共同生活至今,优抚费全部交由弟弟支配。
某年秋末冬初,寒风乍起,我从北京托人带给他一件新的军绿棉大衣,一顶“雷锋式”军棉帽。他收到后给我打过电话,但因为双方耳聋,他由于重度脑震荡口齿不清,记忆力衰退,只喊了一声“大哥”,简单地问候了几句就结束了。这是我俩今生第一次通话,也是唯一一次。
这就是堂弟左传忠——一位忠于祖国、忠于人民的志愿军战士,一名奋战疆场、光荣负伤、为国奉献的老兵,一个淡泊一生、勤劳朴实的中国普通农民。在此祝愿他健康长寿,乐享天年!
中国国际图书贸易集团公司 左慎五/文
朝鲜留念:一位普通的志愿军战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