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志国
在我看来女儿阿晋从小胆小窝囊,最让我操心。记得她上幼儿园那阵儿,常遭到男孩子欺负,不是故意将她推倒,就是拽她小辫上的蝴蝶结,都是一个铁路宿舍同事的孩子,淘气无大碍,我也从未深究。但对女儿进行反抗教育却不曾少,而她一脸懵懂地投射回来是无辜无奈的眼神儿,我反而觉得自己成了肇事的始作俑者,羞愧难当。我和妻子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,因为父辈莫须有的罪名受尽欺辱尚且默默抗争,孩子赶上了好时代更该挺直腰板,无所畏惧。对待女儿,我怒其不争、恨之鼠胆,于是抓住再一次类似事件打电话找他们班的阿姨理论。谁知,等到我去接她时,她竟然生气地不让我牵她的小手,“为什么?”她憋了半天说,“今天,我的好朋友被老师偷偷踹了两脚,我看见的。他爸爸打他,你叫阿姨打他,你们大人真可恨!”我申辩说:“我没叫阿姨打他。”她瞪着眼冲我摇摇头,那意思肯定认为我在撒谎、狡辩。从此,我再也听不到她的故事了。
她大班临毕业时,有一次我去接她,头一眼就看见她左脸颧骨上有两道血印。我问:“这是谁抓的?”她不吭声。我怒气冲冲地找到阿姨质问缘由,阿姨表示歉意的同时,也委婉地批评我,不该让孩子戴着项链来幼儿园。我这才发现她手里攥着断了的项链,那时改革开放不久,我去深圳出差给她买的礼物,项链坠着一个比围棋子稍大些的漂亮饰物,那是个可以打开的小盒,里面放着我们的全家福。此时,阿姨生气地拽过在墙边罚站的一个小女孩说:“快向叔叔道歉!”小女孩流着泪,不低头、不说话。而女儿从我身后走过去帮她擦眼泪说:“我过两天就好了。”我生气地拉过她说:“你懂什么?你是瘢痕体质,要是留下两道疤瘌不就破相了吗?”阿姨则在一旁出主意说,关于赔偿问题,您可以去找她的家长。那个小女孩忽然指着阿姨和我叫喊道:“不许找我爸爸!”女儿一边向那小女孩摆着手,一边生拉硬拽我离开了幼儿园,回到家她神秘地告诉我,她家出大事啦!她爸爸走了,不要她和她妈妈了,多可怜呀!一句话叫我无语应对。
后来的学生时代,女儿越走离我越远,一直远到美国读博士,而所需费用也再不向家里伸手。我真是不放心胆小窝囊的宝贝女儿,而她总是说,她常去养老院做义工,很好。我知道做义工是没有工资的。到底怎么个好法?在我追问下,她博士毕业后才给我讲了一个找不到主角的故事:那年她考上博士去报到、缴费时,校方告之已经有人帮她缴完学费,并承诺捐助至毕业,成绩优良还会得到等同于一年学费的奖励。这令女儿十分困惑,她得到过养老院医护人员的圣诞贺卡;她得到过临终老人的亲吻……而如此重大捐助,只有一种可能:那是她考上博士,奖励自己旅游一次时发生的事,旅途中她和一对美国老年夫妇邻座,他们以为白净的女儿是日本游客,所以对中国游客种种不文明行为嗤之以鼻无所顾忌,老人们的兴致“殃及”女儿,问:“他们在你们日本国旅游也是如此吗?”女儿微笑地说,“我是中国人……”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,车祸发生了。女儿救了这对老人,还义务看护了十多天,直至老人们平安,故事也平淡无奇地结束了。她只依稀记得老人们的名字,是他们吗?校方称按照捐赠者的意愿必须保守秘密。后来,女儿以优秀成绩博士毕业,当年考取医师执照,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的两家最好的医院向她抛来“橄榄枝”。她十分感慨地说,捐助者的行为是她努力认真做好医生的“原动力”。
我想念远在美国定居的女儿阿晋,一次偶然机会翻看她的幼儿园毕业照片,忽然发现在她甜甜的笑脸周围竟然都是曾经“欺负”过她的小伙伴,大家勾肩搭背在一起傻笑……
作为家长谁都怕孩子在外受欺负,或教训孩子不能认怂,或自己亲自上阵摆平孩子们的纠纷。但你想过没有,孩子都是唱着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的“火星语”歌曲来到这个世界上的。作为家长不管是从满身伤痕爬出来,还是当今政、商战场功成名就,抑或一败涂地地重新站起,都应该用心呵护孩子的那颗稚嫩的悲悯、善良之心,因为那是社会所以能够向前发展的原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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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起胆小的女儿